她成功站穩, 慢吞吞地扭頭，看向了手的主人。

看見他的臉，少女回過了頭, 暗暗嘆息一聲。

果然是江漾，畢竟這家夥真的太註重細節了。

見她呆裏呆氣, 傻乎乎的可愛樣子, 少年倏忽低頭悶笑。笑聲漸漸放大, 就算耳邊風聲嗖嗖，寧婠婠也聽見了。

她有種被嘲笑的感覺，不滿地撅了撅嘴, 戳了戳江漾的手臂：“你幹嘛一直笑啊。”

“因為開心。”熠熠燈火都落進少年眼裏。

寧婠婠啞然無聲，眼神開始幽怨。

她不懂為什麽平地摔這件事能戳中他的笑點，但她也沒心情跟他置氣了，畢竟買菜做飯需要時間，吃完飯江漾還要趕到那個燒烤店兼職。

少女開始認真看攤子上擺的肉和菜。

H市是個不夜城，淩晨兩三點的市中心依舊熱鬧得像是過大年。特別是賣菜的爹爹婆婆，能從早上七點賣到晚上十二點，別人看到的是毅力，寧婠婠看到的是心酸。

這生活都把人逼成啥樣了, 還有她的崽崽，別人玩耍他工作, 別人上學他也翹晚自習工作。

最讓人心酸的是，昨晚他脫下外套披到了她肩上時, 她一眼就看到了裏面熟悉的白T黑褲, 那不就是當初跟蹤他時所穿的嗎？

這個月的生活費用太多到江漾的生日上了，下個月給他買件厚實的毛衣穿穿，然後買點毛線球, 學著給他織圍巾，肯定比直接買保暖還便宜。

寧婠婠魂游天外，鼻尖忽然湧進一股濃郁的板栗香。

少女嗅了嗅鼻子，不禁讚嘆：“真香呀。”

話畢她這才開始彎腰選晚上吃的菜，對剛剛說的話沒放心上。

江漾看著過路女生手中提著的板栗袋子，又見她旁邊的男生笑著剝開板栗殼，把金黃的果肉遞到女生嘴邊讓她吃掉，不禁看得楞了神。

直到手臂被人小小的拍了一下，少年倏忽回神，看向了她。

“餵，你喜歡吃什麽？我不知道要買什麽。”寧婠婠指了指地上琳瑯滿目的蔬菜水果，滿臉糾結。

她是典型的選擇困難癥，而且這是要做給江漾吃的，肯定要選他喜歡的，但她壓根就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麽。

江漾張了張唇，沈默半晌，這才指向了籃子裏的土豆：“這個吧。”

說完，他就蹲了下來。

土豆？她也超喜歡吃，不管是炒的炸的還是什麽別的料理，她都能吃得噴香。沒想到江漾也喜歡吃土豆，可之前給他買過酸辣土豆絲蓋飯，也沒見他多愛吃呀。

寧婠婠疑惑地眨了眨眼，緩緩蹲下湊近了江漾，開始認真學習他的手法。

畢竟他選進袋子裏的土豆，雖然長得醜不拉幾的，可網上都說越醜越貨真價實，那她還是相信一下江漾的識貨技術吧。

賣菜的是個總是笑瞇瞇的婆婆，見男生埋頭一心一意的選土豆，女生居然偷偷摸摸塞錢給她，忙擺著手說稱完再給。

看著婆婆的寧婠婠：“……”

您這也太實誠了。

至於提前給錢的原因，主要是她知道江漾選不了幾顆土豆，頂多也就十塊錢，先給婆婆以免江漾搶著跟她付款，就算有多餘的零錢，就當送婆婆了，奈何婆婆不懂她的意思。

江漾聽到頭頂的談話聲，扔了最後一顆土豆進袋子裏。他拍了拍手上的灰，把手伸進了校褲口袋。

他從口袋裏緩緩掏出一把零碎的紙幣，沈聲問婆婆：“多少？”

婆婆把袋子放到秤桿上，見數字穩住了，這才笑著說：“小夥子，四塊二。”

江漾迅速選了四張綠色毛爺爺，又從另一個口袋掏出兩毛，伸手一並交給了婆婆，這才彎腰提了袋子。

寧婠婠舉著被風吹得直打手背的十元‘大鈔’，滿臉目瞪口呆。

這麽行雲流水的操作，一看就是混跡菜場多年的高手啊。

逛了快半個小時的夜市，兩人明面上和諧，暗地裏都想盡方法搶著付款，但唯一不變的是，選菜的仍舊是江漾。

而且讓寧婠婠意外的是，江漾不管是選菜還是選肉，選得居然都是她愛吃的。

＊

寧婠婠原地蹦了一下，見樓道的感應燈亮了，這才把鑰匙插.進鎖孔。向右扭了一圈，門“哢噠”一聲開了。

按了兩下旁邊的開關，大廳瞬間被黃.色的暖光燈照亮。門被輕輕關上，隔絕了外面的寒風。

自上次落荒而逃，這是江漾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房子。

被暖光照耀的小小空間裏，不管是冰涼的米白色瓷磚，還是矮矮的棕色木椅，都看著格外溫馨。

少年臉色平淡，但眼底深處透著深深的眷戀，似乎是想到了當初兩人面對面喝粥的情景。直到看見房間門口滿地的衣服被子，還有臺子上亂糟糟的零食袋子，表情這才一僵。

溫馨被無情打破，寧婠婠社死地閉了閉眼：“……”

糟糕，今天吃飯這事是臨時決定的，家裏忘記收拾了。

她扭頭瞥了眼江漾的神色，突然就頓悟了。

這家夥果然有點小潔癖，估計還有點強迫癥。

為了緩解氣氛，寧婠婠提著袋子哈哈幹笑了兩聲，伸手指了指廚房：“那個……我先做個飯？”

江漾說話的方式十分迂回，他沒有直接說房間臟亂，而是目光閃躲著不跟她對視，低聲說：“嗯，我休息一下，等會兒就到廚房幫你。”

看了眼他一秒挽上的袖子，寧婠婠：“……”

什麽休息？你這分明就是要大幹一場的樣子！

寧婠婠羞恥地捂上了臉，小拇指勾著袋子，雙腳“噠噠噠”地直沖廚房。

畢竟這房間的確跟她表面差距太大。

學校裏她一副幹幹凈凈的女高中生模樣，結果房間居然跟垃圾窩似的，簡直是有損江漾心目中的女神形象。早知這樣，她就緩一天，還是後天邀請江漾到家中幹飯了。

擰開水龍頭，少女把土豆一個一個地扔進水裏，剛伸了根手指，就感覺到刺骨的冰涼。寧婠婠特別怕冷，她遲疑地看了眼水中打著滾的土豆球球，還是選擇先折菜葉。

可能是今晚太冷，路上江漾提議可以煮個火鍋，寧婠婠只記得那時她拼命點頭表示認同。

看了眼盆裏被土豆攪著漩渦的冷水，寧婠婠突然就慶幸采取了江漾的意見。吃火鍋多暖和啊，而且制作不覆雜，只需用炒點火鍋底料，煮開之後扔食材就行了。

另一邊。

少女的房間裏，江漾耐心疊著被子，粉色的太空被被疊得對角工整，沒有一處皺褶。散亂的T恤以及裙子也被一一折成了大小一樣的小方塊。

地上沒什麽垃圾，只有臺子上有，可見她沒有愛隨地扔垃圾的壞習慣，只是有點小懶惰罷了。

可是這樣就沒那麽有距離感了，不是嗎？

就跟他一樣，也是普通人對吧，沒有那麽……

不可褻瀆，不敢染指。

他承認心底的陰暗，對她也不例外，只願她對他初心不變，也別對他失望。他奢求不了太多，只想長長久久的陪伴她，若按他心中所想，應該是她能長久的陪著他吧。

少年眉眼染笑，透著涼薄。

手中雖然沒有懈怠，但遲緩了許多。等疊完了被子和衣服，江漾又看到了窗臺旁邊的小桌上，有一團棒棒糖的包裝袋。

少年嘴角微勾，笑意變暖。

這麽愛吃甜食，又有點小懶惰小毛病，真是怎麽看怎麽可愛啊。

他踱步上前，剛準備收拾，忽然被桌角敞開的筆記本吸引了目光。

房間大燈雖然開著，但少年彎腰低頭，就把光實打實給擋住了。滿頁黑點點的紙上投下了一小片陰影，雖然有點灰暗，但他還是能清楚看到上面的字。

字跡是她的，圓滾滾的像個面團。

裏面每一欄都記錄了她的生活費的收支，不管大小，她都寫到了上面。

她的爸爸媽媽應該特別忙吧，家中沒有她爸媽的生活痕跡，而且每個月固定一個點打生活費。

江漾眼神覆雜，他不敢相信這麽活潑開朗的寧婠婠每天都是一個人住家中，他都有媽媽陪伴著他，可她……

也不知道持續多久了。

江漾知道自己這樣偷看是不對的，可是心中那點膽怯慌亂，突然就被從下而上湧進的心疼和求知欲所替代。

［買醫療物品耗費500元。］

江漾楞住了，他想到之前每一處傷口都被她塗了碘伏，貼上了創口貼。

感覺腳尖抵著什麽，他低頭看了一眼，桌下竟然堆疊了幾小箱酒精、碘伏、創口貼……

心頭打著鼓，他說不出是什麽心情，只能按耐住接著往下看。

［給崽崽買午飯6+8+6+6+9+8……］

崽崽？

江漾瞬間紅了耳根，崽崽說的是他嗎？

畢竟這兩個月，她真的太多次買午飯給他吃了。

就算他阻止，她也照例買飯，還要兩人同時拿筷子，比賽誰吃得快。

他只能努力搶著跟她付款，爭取給她買點吃的喝的，再買個小盒子存下一點錢，找個時機給她，才能壓下心底的那股子焦躁羞怯和不安。

可看到下一欄，少年呼吸一窒，指尖都蜷縮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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